教育股的启示

7月24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双减”政策对好未来、新东方等教育公司构成毁灭性打击，也引起了市场的恐慌。作为投资者，即使是旁观者，这一事件也非常值得记录和思考，因为类似的事情正在别的领域发生，将来也还会发生。

在《投资至简》一书中分析波特五力模型时，我们加上了一段话：

“在中国，由于特殊的国情，我们不妨在五力的基础上再加入一个力——政府政策影响能力。不少企业的护城河是因为政府政策赋予了垄断优势，但这种垄断也可能随时间变化。政府的一纸文件也可以直接让一个行业、企业消失，或者业绩大幅下滑。”

作为投资者，我们一直明白政策的威力，所以尽量避开可能受影响大的行业。市场波动本身并不可怕，哪怕很剧烈，只要企业还在正常经营增长，波动不仅没有伤害，可能还是机会。但好未来、新东方这种波动，大概率永远回不去了，是永久性损失，非常可怕。新东方不一定会死掉，还可以转型艺术、体育、科技类培训、中小学生校外托管服务、职业培训、兴趣爱好培训、老年大学等各种合规项目，但这些项目赚钱很难，和以考试为目的课外培训完全不是一个体量。

我们做投资是在一个大的社会背景之下进行的，上市公司只不过是大背景下的一个个微观载体。所以，投资判断是很难的事情，不仅仅是看懂财务报表这么简单，而且需要对体制和社会问题都有深入的理解。

政策为何对课外培训下重手？根本原因是课外培训加剧了整个社会的“内卷”，已经不堪重负。2021年的两会，很多代表提出了这个问题。我们在去年《独立思考的价值》一文中也分析了教育的问题：

学校在校内学习时间上“减负”，而家长们却迫于有形无形的压力给孩子在校外学习时间上不断“加负”。孩子沉重的学业负担之外，还有大量的课外补习班。很多一二年级的小孩，就已经架上厚厚的近视眼镜。家长们自己也不堪重负，每天劳累地上班之余还要应付学校的任务，随时关注家长群，辅导孩子的作业，为了买学区房、落一线城市户口拼尽全力。脱发、失眠、三高成了很多中年家长的困扰。全社会付出高昂的代价，只为了选拔出通过狭窄通道的少数人，结局却是胜者惨胜，败者输光，几乎所有人都是悲哀的结局。

好未来、新东方等公司赚了很多钱，但社会也付出了很大的成本。所谓“内卷”，其实就是经济学上的“囚徒困境”，或者叫“剧场效应”，一群人站着围观某个东西，如果前面的人为了看多一点踮起脚，那么后面的人也得踮起脚，最后所有人都得踮起脚。所有家长都报校外培训班，除了付出大笔的钱，最后结果等于都没报，但不去报的人就被挤下来了。

所以，校外培训教育公司的确没有任何社会价值，国家取缔它们完全是正确的决策，这将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社会压力。

但我们也要进一步预测，校外培训被打击之后，教育的内卷就结束了吗？我们认为不会结束，因为根源还没有解决。教育内卷的根源在于高考指挥棒，只要“多考一分，干掉千人”的高考没有变化，内卷就不会结束。博弈的规则还是这样：“如果所有人都不再参加课外培训，只要我参加，我的孩子就把他们挤下去了。”所以，校外培训不会消失，只会变得更加隐蔽，家庭一对一培训可能成为主要形式。最近，部分地区传出来打击一对一校外培训，就是一个很好的注脚。但这种行为的监管成本太高，也不可能杜绝。

那么高考会有根本性变化，不再只看分数，要主观面试考察综合素质吗？恐怕全社会都不会同意，因为在现有约束条件下，无法解决公平公正问题。

以上，是我们对课外培训的一些判断。教育领域政策风险很大，不仅仅是课外培训，还有其他比较奇葩的商业模式也有很大风险。比如公务员考试培训，花钱经过刷题培训的人更可能成为国家工作人员，显然是有些荒谬的。所以，这些机构哪天直接被取缔一点都不奇怪。还有众多的K12民办教育、国际教育也有风险，因为这个阶段是孩子思想启蒙的阶段，它们未必能承担好“立德树人”的重任。

除了教育领域，其他多个领域也要小心。例如，这几年快速兴起的电子烟。今年3月22日，工信部和国家烟草专卖局研究起草了《关于修改〈中华人民共和国烟草专卖法实施条例〉的决定（征求意见稿）》，拟在附则中增加一条“电子烟等新型烟草制品参照本条例中关于卷烟的有关规定执行。”这句话威力巨大，尽管靴子还未落下，已经让雾芯科技市值跌去了近80%。烟草领域不仅关系到人民健康安全，更是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所以是政策敏感的领域。当然，同一政策对产业链上不同企业影响未必相同，需要具体分析。例如电子烟政策对雾芯科技和思摩尔国际的影响未必相同。

医药领域，一致性评价和带量采购，对药企的格局产生了巨大影响。凭借完全同质化甚至安全无效的仿制药就能获得高利润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房地产，已经通过六个钱包、土地财政等方式对整个国民经济形成了绑架，但也是骑虎难下。“三道红线”等系列政策让一些激进扩张的房企面临生死存亡的风险。

互联网反垄断、灵活就业人员福利，等等政策，都会对相关企业带来或大或小的影响。

但是，政策不仅能带来风险，也能带来机遇。

例如，2012年的八项规定，对茅台等企业当时看起来有巨大的风险，事后看却是巨大的机会。要注意到，“不再以公款购买高端白酒”与“不再喝高端白酒”、“不再以官员身份在公务活动中喝高端白酒”是不同的命题。

再例如，毕井泉在2015年担任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局长时推行的鼓励创新药的系列政策，形成了近几年创新药爆发的形势，给药明康德等创新药产业链企业带来了巨大的机会。

国家对新能源汽车、光伏、储能等行业的支持，也促进了这些行业近年的大发展。

所以，对一些政策带来的风险和机遇有正确的判断，甚至有提前的预判，是作为投资者很重要的工作。教育股给我们上了很重要的一课。